2024年腊月二十三,刘建国和张秀芳拖着破旧的行李箱,站在开往老家的长途车上。
六年了,他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,省吃俭用,终于攒够了养老钱。
可一想到家里那四个不争气的儿子,刘建国的心就往下沉。
这六年,儿子们打来的每个电话都是要钱,从没问过父母过得好不好。
张秀芳握着丈夫的手,声音颤抖:"建国,你说咱们回去,家里会是什么样?"
刘建国苦笑:"能有什么样?那四个败家子,估计把老房子都糟蹋透了。"
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,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走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……
01
2018年正月十五,元宵节。
刘家的院子里堆满了垃圾,墙角的酒瓶子摞了一人高。屋里烟雾缭绕,四个儿子围着麻将桌,吵吵嚷嚷。
"碰!"刘大海推倒一张牌,得意地笑着。
他今年三十岁,是家里的老大,五年前结婚,生了个儿子,现在儿子四岁了。可刘大海从结婚到现在,没正经上过一天班。
"大海,你这牌打得真臭。"对面的牌友笑着说。
"去去去,少废话。"刘大海摸起一张牌,"今天我手气好,你们等着输钱吧。"
二楼的房间里,刘二江戴着耳机,对着电脑屏幕大喊:"快快快!上上上!笨蛋,你会不会玩?"
他今年二十八岁,从三年前开始沉迷网络游戏,每天半夜打游戏,白天睡觉,已经在家宅了整整三年,连门都不出。
三楼的小房间里,刘三山正躺在床上刷手机,被子都没叠,地上满是烟头和垃圾。
他今年二十六岁,是家里的老三。这些年,他换过无数份工作——送过外卖,干了一个星期嫌累;进过工厂,干了半个月嫌闷;学过修车,三天就不去了。最长的一份工作是在超市当理货员,坚持了三个月,因为和经理吵架,甩手不干了。
最小的刘小龙今年二十四岁,此刻正在院子里和朋友吹牛。
"我跟你们说,我哥几个可厉害了。"刘小龙叼着烟,"大哥以前可是县城里的业务员,二哥打游戏那技术,职业选手都比不过,三哥懂的东西可多了……"
"那你呢?你干啥?"朋友问。
"我?"刘小龙一愣,"我还年轻,不着急找工作。再说了,我哥几个都在家,我凭啥要出去受罪?"
厨房里,五十六岁的张秀芳正在做饭。她的腰弯得厉害,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大半。
"秀芳,饭好了吗?孩子们都饿了。"五十八岁的刘建国从外面进来,手里提着一袋菜。
"快好了。"张秀芳擦擦额头的汗,"你去地里了?"
"嗯,去看了看麦子。"刘建国叹了口气,"今年雨水少,收成估计不太好。"
"那怎么办?"张秀芳担心地说,"家里开销这么大……"
话音未落,大儿媳杨丽从楼上下来了,她画着浓妆,喷着香水,一脸不耐烦:"妈,饭怎么还没好?我饿死了。"
"马上就好,马上就好。"张秀芳赶紧说。
"哎呀,天天吃这些,都吃腻了。"杨丽抱怨道,"我想吃火锅,想吃烤肉,你们就不能做点好吃的吗?"
张秀芳没说话,默默地盛饭。
"妈,我儿子要买玩具,你给点钱。"杨丽伸出手。
"这……这个月的钱都花完了……"张秀芳为难地说。
"花完了?"杨丽提高了声音,"那怎么办?孩子要的东西,你们当奶奶的不买,让谁买?"
"等等,等我去镇上卖了鸡蛋……"张秀芳说。
"算了算了,我自己想办法。"杨丽翻了个白眼,转身上楼。
刘建国看着妻子红了的眼眶,心里堵得慌。
开饭的时候,四个儿子和儿媳围坐在桌前。刘建国和张秀芳站在一旁伺候着。
"爸,给我拿瓶啤酒。"刘大海说。
"妈,这菜太咸了。"刘三山皱着眉头。
"奶奶,我要吃鸡腿!"四岁的孙子哭闹着。
张秀芳忙前忙后,连口饭都顾不上吃。
刘建国终于忍不住了,他放下筷子,看着四个儿子:"你们也该出去找工作了吧?家里实在撑不下去了。"
四个儿子都停下了筷子,面面相觑。
"爸,你这话什么意思?"刘大海不高兴了,"我还要养儿子呢,哪有时间上班?"
"你儿子才四岁,白天上幼儿园,你可以去工作啊。"刘建国说。
"我老婆要带孩子,家里这么多事,我得帮忙。"刘大海找借口。
"二江,你呢?"刘建国转向二儿子,"你都在家宅三年了,也该出去走走了吧?"
"爸,我现在打游戏正在冲段位,等我打完这个赛季就去找工作。"刘二江头也不抬。
"你每个赛季都这么说!"刘建国声音大了起来。
"行了行了,别吵了。"刘三山插嘴,"爸,不是我们不想工作,是现在工作太难找了。我也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,可那些工厂、工地的活,我干不来。"
"你干不来什么?"刘建国急了,"你四肢健全,什么活干不了?"
"我是读过书的人,怎么能去干那些粗活?"刘三山理直气壮,"再说了,那些工作工资又低,还累,有什么意思?"
"小龙,你呢?"刘建国看向最小的儿子。
刘小龙嘟囔着:"哥哥们都不出去,凭什么我要去?我才二十四,还年轻着呢。"
刘建国气得浑身发抖:"你们……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?"
"建国,别生气,别生气。"张秀芳赶紧劝,"孩子们还小,慢慢来……"
"小?!"刘建国指着四个儿子,"老大都三十了!这还小?"
"行了,吃饭!"刘大海不耐烦地说,"爸妈养我们是应该的,你们不就是生我们出来养的吗?"
这话像一把刀,狠狠扎进了刘建国的心。
晚上,刘建国和张秀芳躺在床上,两个人都睡不着。
"秀芳,咱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……"刘建国叹气。
"都是我们把他们惯坏了。"张秀芳抹着眼泪,"从小就舍不得让他们吃苦,现在好了,一个个都成了废物。"
"家里的积蓄还有多少?"刘建国问。
"不到两万了。"张秀芳说,"这个月大海又要了五千,说是给孙子买奶粉。二江的电脑又坏了,修花了三千。三山说要报个技术培训班,要了八千,结果报了名就没去过。小龙上个月和朋友出去玩,花了两千多……"
刘建国听着,心都凉了。
"照这样下去,咱们怎么活?"他喃喃道。
02
2018年2月,春寒料峭。
刘家的情况越来越糟。
家里的米缸见底了,张秀芳去村口小卖部赊账买米,老板娘脸色难看:"秀芳啊,你们家已经欠了一千多块钱了,这个月能不能先还点?"
"我……我下个月一定还。"张秀芳红着脸说。
"你每次都说下个月。"老板娘叹气,"算了,最后一次,下次真不能赊了。"
回到家,张秀芳把米放在厨房,坐在小板凳上默默流泪。
这时候,刘大海走进来:"妈,给我点钱。"
"又要钱?"张秀芳抬起头,"前天不是刚给了你五百吗?"
"那点钱够干嘛的?"刘大海不满地说,"我朋友喊我去县城玩,身上没钱多丢人。"
"家里真没钱了……"张秀芳哽咽道。
"没钱?"刘大海提高了声音,"你们不是有存款吗?"
"那是你爸妈的养老钱!"张秀芳说。
"养老?你们才五十多岁,养什么老?"刘大海理所当然地说,"再说了,养老不就是靠我们几个儿子吗?你们现在不给我们花,以后谁给你们养老?"
这番话把张秀芳说得哑口无言。
刘大海看母亲不说话,又加了一句:"妈,你要是不给,我就不管你们了。"
张秀芳颤抖着手,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他。
拿了钱,刘大海转身就走,连句谢谢都没说。
下午,村支书老陈来了。
老陈六十多岁,在村里德高望重。他听说刘家的情况,特意来劝劝。
"建国啊,你这几个儿子不能再这么惯着了。"老陈语重心长地说,"都三十岁的人了,还在家啃老,像什么话?"
"老陈,我也知道……可他们就是不听啊。"刘建国苦着脸。
"不听也得管!"老陈说,"你们再这么下去,这个家就毁了。"
"那我能怎么办?"刘建国无奈地说。
"断了他们的钱!"老陈拍着桌子,"不给钱,他们饿几天,自然就出去找工作了。"
"那……那不行……"张秀芳在旁边小声说,"他们是我们的儿子,怎么能饿着他们?"
"你这就是心软!"老陈恨铁不成钢,"你们这样下去,就是害了他们!"
正说着,刘大海从外面进来了,看到老陈,脸色就变了。
"陈叔,您来干嘛?"他语气不善。
"我来劝劝你们几个,该出去工作了。"老陈说。
"我们的事,不劳您操心。"刘大海冷笑,"我爸妈愿意养我们,关您什么事?"
"大海,你怎么跟陈叔说话呢?"刘建国训斥道。
"我说错了吗?"刘大海梗着脖子,"我们是一家人,愿打愿挨,外人管得着吗?"
"你……你这孩子……"老陈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这时,楼上传来刘二江的吼声:"你们能不能小声点?吵死了!我正在打游戏!"
老陈摇摇头,叹了口气,转身离开了。
临走前,他对刘建国说:"建国,我把话放这儿了,你们再不管,这几个孩子就彻底废了。"
送走老陈,刘建国和张秀芳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。
晚上,杨丽又来找婆婆要钱。
"妈,我儿子要上兴趣班,一个月八百,你给我。"杨丽说。
"丽丽啊,家里真没钱了……"张秀芳为难地说。
"没钱?那让我儿子怎么办?"杨丽叉着腰,"别人家的孩子都在上兴趣班,就我儿子不上,以后怎么跟别人比?"
"要不……等等?"张秀芳说。
"等?等到什么时候?"杨丽冷笑,"我早就看出来了,你们根本不疼孙子。我告诉你,我儿子要是因为这个被耽误了,我跟你们没完!"
说完,杨丽气冲冲地上楼了。
张秀芳坐在客厅里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刘建国从外面回来,看到妻子在哭,走过去握住她的手:"秀芳,别哭了。"
"建国,咱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?"张秀芳哭着说,"家里的积蓄快没了,四个儿子都不工作,还天天要钱。村里人都在背后说咱们,说咱们把孩子惯坏了……"
刘建国沉默了很久,终于说出一句话:"要不……我们出去打工?"
张秀芳一愣:"打工?"
"对。"刘建国说,"咱们出去打工赚钱,让他们自己在家待着。说不定咱们不在家了,他们就知道自己出去找工作了。"
"可是……"张秀芳犹豫,"他们能照顾好自己吗?"
"都是大人了,照顾不好自己?"刘建国苦笑,"咱们再这样下去,这个家就真的完了。"
张秀芳想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,她做了个决定。
03
2018年3月5日,一个平常的早晨。
张秀芳做好早饭,把四个儿子叫下来。
"妈,这么早叫我们干嘛?"刘二江揉着眼睛,一脸不满。
"我和你爸有事要跟你们说。"张秀芳深吸一口气,"我们决定出去打工。"
四个儿子都愣住了。
"打工?"刘大海以为自己听错了,"妈,你说什么?"
"我和你爸年纪大了,在村里也赚不到什么钱。"张秀芳说,"我们商量好了,去城里打工,多赚点钱。"
"那我们怎么办?"刘三山问。
"你们都是大人了,照顾好自己。"刘建国接话,"家里还有点米面,省着点吃,能撑一阵子。你们也该出去找工作了。"
"凭什么啊?"刘小龙不乐意了,"你们就这么不管我们了?"
"不是不管你们,是你们该自己管自己了。"刘建国说,"你们都二十多、三十岁的人了,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"
"我不同意!"杨丽突然插话,"爸妈,你们走了,谁带孩子?谁做饭?"
"孩子你自己带,饭你自己做。"张秀芳说,"你也是当妈的人了,这些事你总要学。"
"我?我不会!"杨丽尖叫起来。
"不会就学。"张秀芳难得强硬一次。
"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?"刘大海问。
"等你们都能自食其力了,我们就回来。"刘建国说。
"这不是赶我们走吗?"刘三山不满地说。
"这是你们自己的家,谁赶你们走了?"刘建国说,"你们想住就住,但是得自己养活自己。"
四个儿子面面相觑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
他们没想到,一直顺从的父母,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
"爸妈,你们考虑清楚了吗?"刘大海问。
"考虑清楚了。"刘建国点头,"明天我们就走。"
"这么急?"刘二江惊讶。
"对,就这么急。"张秀芳说,"我们已经联系好了,有人介绍我们去市里打工。"
"那……那你们去吧。"刘大海别过头,"我们自己能照顾好自己。"
"对,你们放心去吧。"刘二江也说。
"爸妈,你们在外面要保重身体。"刘小龙是四个儿子里最小的,到底还有点良心。
只有刘三山什么都没说,只是闷头吃饭。
第二天早上,刘建国和张秀芳收拾好简单的行李,准备离开。
临走前,张秀芳反复叮嘱:"大海,照顾好弟弟们,也照顾好你儿子。二江,少打点游戏,多出去走走。三山,找份工作好好干,别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。小龙,你还年轻,要好好规划以后。"
四个儿子站在门口,表情各异。
"知道了,知道了。"刘大海不耐烦地挥手,"你们快走吧。"
张秀芳眼眶红了,转身就走。
刘建国回头看了一眼,心里五味杂陈。
他多希望,儿子们能挽留他们,能说一句"爸妈别走,我们会找工作的"。
可是没有。
四个儿子眼睁睁看着父母离开,没有一个人追出来。
邻居李婶站在自家门口,看着这一幕,摇头叹气:"这家人啊……"
村口,刘建国和张秀芳等车。
"建国,你说我们这么做对吗?"张秀芳问。
"不知道。"刘建国说,"但是总得试试。"
"要是他们真的出去找工作了呢?"张秀芳抱着一丝希望。
"那就是好事。"刘建国说,"如果不找,那我们也没办法了。"
长途车来了,两个老人提着行李上车。
车开了,张秀芳透过窗户,看着越来越远的村子,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04
市里,2018年3月。
刘建国和张秀芳来到了离家两百多公里的城市。
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农村这么远,第一次在城市里生活。
通过老乡介绍,刘建国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活儿,干力工,每天工资两百元。
张秀芳在一家小餐馆找了份洗碗的工作,每个月工资三千元。
他们租住在城中村的地下室,一个月三百块钱,没有窗户,只有十平米,放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就满了。
"这比咱们家猪圈还小。"刘建国苦笑着说。
"能住就行,省点钱。"张秀芳说。
第一天上工,刘建国就感受到了什么叫辛苦。
早上五点起床,六点到工地,扛水泥、搬砖头、和泥浆,一天下来,腰都直不起来。
"老刘,你多大了?"工友问他。
"五十八。"刘建国说。
"五十八还出来干这个?"工友惊讶,"你儿子呢?"
"他们……在家。"刘建国不想多说。
"在家干嘛?"工友追问。
"待着。"刘建国低下头。
工友愣了一下,没再问下去,但眼神里有了同情。
张秀芳的工作也不轻松。
餐馆从早上十点营业到晚上十点,她每天要洗几百个碗盘。
手要一直泡在冷水里,洗洁精泡沫把手腐蚀得通红。
"大姐,你手怎么这样了?"老板娘看到她的手,吓了一跳。
"没事,干活干的。"张秀芳笑着说。
"你这手要保养啊,不然会得关节炎的。"老板娘提醒。
"没事,我皮糙肉厚的。"张秀芳说。
晚上回到地下室,两个人累得话都不想说。
刘建国贴着膏药,腰疼得睡不着。
张秀芳泡着手,手指肿得像萝卜。
"秀芳,你说……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?"刘建国问。
"应该……还好吧。"张秀芳说,"咱们走了快一个星期了,他们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。"
"没消息就是好消息。"刘建国安慰自己,"说不定他们都出去找工作了。"
"希望如此。"张秀芳叹气。
可现实很快就打破了他们的幻想。
第十天,刘大海打来电话。
"爸,家里没米了,打点钱。"刘大海开门见山。
"没米了?"刘建国一愣,"我走之前买了五十斤米,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?"
"四个大人一个孩子,能吃多久?"刘大海理所当然地说,"赶紧打钱,我们要断粮了。"
"你们……你们没去找工作吗?"刘建国问。
"找什么找?工作哪有这么好找?"刘大海不耐烦地说,"别废话了,赶紧打钱。"
刘建国心一沉,但还是打了一千块钱过去。
挂了电话,他对张秀芳说:"他们还是没找工作。"
张秀芳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才说:"再等等吧,也许还需要时间。"
可接下来的几个月,证明了他们的想法太天真。
刘二江打电话:"爸,我电脑坏了,要修,打两千块钱。"
刘三山打电话:"妈,我要报个技术培训班,学开挖掘机,要五千块。"
杨丽打电话:"妈,孩子要上兴趣班,一个月八百,你们给报了吧。"
刘小龙打电话:"爸,我朋友结婚,随礼钱给我打五百。"
每一个电话,都是要钱。
每一次,刘建国和张秀芳都心软了,把钱打过去。
"爸妈,你们在外面要保重身体啊。"刘小龙每次要钱后,都会加这么一句。
这句话让刘建国和张秀芳心里稍微好受一点。
至少,儿子还记得他们。
可他们不知道,这只是客套话而已。
05
时间一晃,到了2020年。
两年过去了,刘建国和张秀芳还在城里打工。
刘建国现在六十岁了,身体明显吃不消了。
有一次搬水泥,腰突然一阵剧痛,他差点摔倒。
"老刘,你怎么了?"工友赶紧扶住他。
"没事,没事,老毛病了。"刘建国咬着牙说。
"你这是腰椎间盘突出吧?"工友说,"赶紧去医院看看。"
"不用,贴点膏药就好了。"刘建国摆手。
他舍不得花钱看病。每个月赚的钱,除了房租和吃饭,剩下的都要寄回家,或者存起来养老。
张秀芳的情况也不好。
她的手因为常年泡在冷水里,得了严重的关节炎,手指都变形了。
"大姐,你这手真的要去看医生了。"老板娘心疼地说。
"没事,老了都这样。"张秀芳笑着说。
可到了晚上,她疼得睡不着觉,只能默默流泪。
刘建国看着妻子变形的手指,心如刀割。
"秀芳,要不咱们回家吧。"他说。
"不行。"张秀芳摇头,"咱们还没攒够养老钱呢。而且……孩子们还需要咱们。"
是啊,孩子们还需要他们。
这两年,儿子们打来的电话越来越频繁。
刘大海:"爸,孩子要上小学了,择校费要一万。"
刘二江:"妈,我想买个新电脑,旧的太卡了,打游戏都卡,要八千。"
刘三山:"爸,我那个培训班没学完,现在想学电焊,又要六千。"
刘小龙:"妈,我想买辆摩托车,三千块,你给我打过来。"
每一次,刘建国和张秀芳都会问:"你们找工作了吗?"
每一次,得到的回答都是:"快了快了,再等等。"
两年了,从"快了"到"再等等",永远都在等。
刘建国算了算,这两年他们寄回家的钱,已经超过十万了。
而他们自己,只攒下了五万块养老钱。
"秀芳,你说咱们这么做值得吗?"有一天晚上,刘建国问妻子。
"值不值得……谁知道呢。"张秀芳说,"他们是咱们的儿子,咱们不帮他们,谁帮他们?"
"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自立啊?"刘建国叹气。
"会的,总有一天会的。"张秀芳说。
可她自己也不知道,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。
2020年过去了,2021年来了。
疫情期间,工地停工,餐馆关门,刘建国和张秀芳都失业了。
他们在地下室里,靠着一点积蓄度日。
可儿子们的电话还是照打不误。
刘大海:"爸,疫情期间物价涨了,家里缺钱,打三千。"
刘二江:"妈,我游戏账号被封了,要买新号,打两千。"
刘三山:"爸,我在家待着也是待着,想买点健身器材,打四千。"
刘小龙:"妈,我想学驾照,打五千。"
刘建国终于爆发了。
他打电话回去,对着大儿子吼:"你们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?我和你妈都失业了,你们还一个劲儿地要钱!"
"那我们能怎么办?"刘大海也吼回去,"疫情期间,哪有工作啊?"
"别人都能想办法,你们为什么不能?"刘建国气得发抖。
"别人是别人,我们是我们。"刘大海说,"反正你们是我爸妈,养我们是应该的。"
刘建国被这话气得挂了电话。
他坐在床上,双手抱头,痛哭起来。
张秀芳也哭了,两个老人抱在一起,哭得撕心裂肺。
疫情过后,他们又回到了工地和餐馆。
这一次,他们下定决心,要多攒点钱,为自己的养老做准备。
可儿子们的电话还是不断。
2022年,刘大海:"爸,我想换个大点的房子,打五万。"
2023年,刘二江:"妈,我想开个网店,启动资金打三万。"
刘三山:"爸,我相中了一个生意,投资十万,能赚大钱。"
刘小龙:"妈,我想结婚了,彩礼钱你们得出。"
每一次,刘建国都想拒绝。
可张秀芳总是心软:"建国,他们说的这些,都是正事啊。孩子要结婚,要做生意,咱们当父母的,总不能不管吧?"
"可咱们哪有那么多钱?"刘建国说。
"再想想办法……"张秀芳说。
于是,刘建国开始加班,一天干十五个小时。
张秀芳找了第二份工作,白天在餐馆洗碗,晚上在超市做保洁。
两个人累得不成人形,但还是一次次把钱打回家。
六年了,从2018年到2024年。
刘建国从五十八岁变成了六十岁,头发全白了,腰背也驼了。
张秀芳从五十六岁变成了六十二岁,满脸皱纹,手指变形严重。
他们算了算,这六年寄回家的钱,累计超过二十万。
而他们自己,只攒下了十五万养老钱。
06
2024年腊月二十,距离春节还有十天。
刘建国突然晕倒在工地上。
"老刘!老刘!"工友们围过来。
送到医院检查,医生说:"这是过度劳累,再加上腰椎间盘突出严重,必须休息。"
"医生,我还能继续干活吗?"刘建国问。
"你都六十岁了,还干这么重的活?"医生惊讶,"不能再干了,再干下去,你这身体要垮了。"
刘建国沉默了。
不干活,就没有收入。没有收入,他们怎么办?
张秀芳从餐馆赶到医院,看到丈夫的样子,哭了。
"建国,咱们回家吧。"她说,"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"
"回家……"刘建国喃喃道,"回家干什么?"
"回家养老啊。"张秀芳说,"咱们这六年也攒了点钱,够咱们养老了。"
"可孩子们……"刘建国说。
"管不了了。"张秀芳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,"咱们都六十多了,该为自己想想了。"
刘建国看着妻子苍老的脸,点了点头。
"好,咱们回家。"
他们给四个儿子打电话,告诉他们要回家的消息。
刘大海的反应很奇怪:"爸妈,你们……你们真要回来?"
"对,我们要回来养老了。"刘建国说。
"那个……现在回来不太方便……"刘大海支支吾吾。
"什么不方便?"刘建国问。
"就是……哎呀,反正就是不太方便。"刘大海说不清楚。
刘二江也说:"爸妈,你们要不再等等?"
"等什么等?我们累了,要回家。"张秀芳说。
"那……那好吧。"刘二江无奈地说。
刘三山则一直没说话,只是嗯嗯啊啊。
只有刘小龙说:"爸妈,你们回来吧,我想你们了。"
这句话让刘建国和张秀芳心里暖了一些。
至少,还有一个儿子记得他们。
2024年腊月二十三,小年。
刘建国和张秀芳收拾好行李,坐上了回家的长途车。
六年了,他们终于要回家了。
可心里,却充满了忐忑。
家里会是什么样呢?
那四个不争气的儿子,现在过得怎么样?
老房子还在吗?
会不会已经破败不堪?
张秀芳握着丈夫的手,声音颤抖:"建国,你说咱们回去,家里会是什么样?"
"能有什么样?"刘建国苦笑,"那四个败家子,估计把老房子都糟蹋透了。说不定屋顶都漏了,墙也裂了,院子里到处是垃圾……"
"你说他们这六年,到底有没有出去工作?"张秀芳问。
"谁知道呢。"刘建国叹气,"反正每次打电话要钱,都说在找工作。六年了,还在找,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。"
车上,一位同村的大婶认出了他们。
"哎呀,是建国和秀芳啊!"大婶热情地打招呼,"你们这是回家过年啊?"
"对,回家过年。"刘建国笑着说。
"这些年都在外面打工吧?"大婶问。
"嗯,在市里。"张秀芳说。
"你们家那几个儿子呢?还在家待着吗?"大婶随口问了一句。
刘建国脸色一僵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张秀芳也低下了头。
大婶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,赶紧转移话题:"哎呀,你们村子这几年变化可大了,好多人家都盖了新房子。"
"是吗?"刘建国敷衍地应了一声。
"可不是嘛,你们回去一看就知道了。"大婶神秘地笑了笑,"你们家……也变化挺大的。"
"我们家?"张秀芳一愣,"什么变化?"
"这个嘛……"大婶欲言又止,"你们回去自己看吧,我也说不太清楚。"
刘建国和张秀芳对视一眼,心里更加忐忑了。
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?
难道是房子塌了?
还是儿子们闯祸了?
越想越不安,两个老人一路上都心神不宁。
车行驶了六个小时,终于到了村口。
下车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五点多,天色渐暗。
刘建国和张秀芳拖着行李箱,慢慢往家走。
村子确实变化很大,很多人家都盖了新房,路也修得宽敞平整了。
"建国,你看,王家盖了三层楼。"张秀芳说。
"嗯,李家也盖了新房。"刘建国说。
两个人边走边看,心里五味杂陈。
别人家都越来越好,自己家呢?
终于快走到自家门口。
刘建国紧张的手开始颤抖。
"秀芳,你准备好了吗?"他问。
"准备什么?"张秀芳不解。
"准备看到一个破败的家。"刘建国苦笑,"六年了,那几个败家子指定没好好收拾房子。"
"没事,回来就好。"张秀芳说,"大不了咱们自己收拾。"
07
当走到自家门口时,
刘建国和张秀芳同时抬头看去,下一秒,两个老人都愣在了原地。
张秀芳手里的行李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刘建国往后退了两步,差点摔倒。
"这……这是咱们家?"张秀芳的声音在颤抖。
眼前的景象,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——
破旧的老房子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四栋崭新的三层小洋楼,白色的外墙在暮色中泛着光。
院子里铺着大理石地砖,干净整洁。
最让人震惊的是,院子里停着三辆轿车:一辆黑色奥迪A6,一辆白色宝马X3,还有一辆银灰色的奔驰C级。
院门口站着四个人,正是刘建国的四个儿子。
他们都穿着名牌服装——刘大海穿着加拿大鹅羽绒服,刘二江穿着耐克卫衣,刘三山穿着阿迪达斯运动套装,刘小龙穿着李宁羽绒服,脖子上还戴着金项链。
"爸妈,你们回来啦!"刘大海笑容满面地迎上来,想要帮忙拿行李。
刘建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四栋楼:"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"
"爸,先进屋再说。"刘二江说。
"不!"刘建国的声音突然拔高,"你们先告诉我,这是怎么回事?这房子哪来的?这车哪来的?"
四个儿子对视一眼,刘大海笑着说:"爸,您先别激动,进屋咱们慢慢说。"
"我现在就要知道!"刘建国指着那四栋楼,手指都在发抖,"咱们家那老房子呢?这些楼是谁盖的?钱从哪来的?"
张秀芳也反应过来了,她拉着丈夫的手:"建国,别激动,咱们先进去看看。"
"妈,您看,这是大哥的房子,这是我的,这是三哥的,这是小龙的。"刘二江指着四栋楼介绍,"每栋都三层,一楼客厅餐厅,二楼卧室,三楼书房。装修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,可好了。"
刘建国听着这些话,感觉天旋地转。
"你们……你们这六年,到底干了什么?"他声音沙哑地问。
"爸,您儿子们可都出息了!"刘大海拍着胸脯,一脸得意,"您就放心吧,以后咱们家发达了!"
"发达?"刘建国盯着大儿子,"你在哪发的达?这六年你们不是一直说在找工作吗?"
"哎呀,爸,找工作和赚钱又不冲突。"刘大海打哈哈,"咱们是有办法的人。"
"什么办法?"刘建国追问。
"这个……"刘大海支支吾吾。
刘建国突然想起什么,他推开儿子,冲进了最近的一栋楼——那是大儿子的房子。
一楼客厅装修得金碧辉煌,大理石地板,水晶吊灯,真皮沙发,55寸的大电视挂在墙上。
刘建国冲上二楼,推开主卧的门。
房间里,红木家具,席梦思大床,衣柜里挂满了名牌衣服。
他冲到书房,看到一个红木书柜,上面摆着各种装饰品。
刘建国开始翻找,他的直觉告诉他,有什么不对劲。
"爸,您找什么?"刘大海追上来。
刘建国没理他,继续翻找。
终于,他在书柜的抽屉里,找到了一个文件夹。
打开一看,里面是厚厚一沓文件。
欠条、借据、借款合同、房产抵押合同……
刘建国的手开始剧烈颤抖。
他翻到一张借款合同,上面写着:借款人刘建国,身份证号……借款金额50万元,月息3%……
他又翻到一张房产抵押合同,上面写着:抵押人刘建国,抵押物为刘建国名下宅基地及房屋……抵押金额80万元……
还有一张欠条:刘建国欠赵某某20万元,约定三个月内归还,否则按日息千分之五计算利息……
一张又一张,全都是用他的名义签的。
可他从来没签过这些东西!
刘建国翻到最后一页,看到一份汇总表:
· 借款总额:超过200万元
· 已还利息:约60万元(用父母打回的钱)
· 待还本金加利息:约280万元
下面还有一行小字:目前四栋房屋已全部抵押,三辆轿车也已抵押,如不能按期还款,将被拍卖。
刘建国感觉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双腿一软,瘫坐在地上,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。
"爸!"刘大海想去扶他。
"别碰我!"刘建国吼道,眼睛通红,"这些……这些都是你们干的?"
刘大海低下头,不敢说话。
张秀芳也走进来了,看到满地的文件,她弯腰捡起一张借据,看了一眼,整个人都傻了。
"建国……这……这是……"她的声音在颤抖。
刘建国坐在地上,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:"秀芳……咱们……咱们被骗了……"
08
夜色已深,刘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。
刘建国坐在真皮沙发上,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那些借据、欠条和合同。
张秀芳坐在他身边,一直在抹眼泪。
四个儿子站在对面,低着头,谁也不敢说话。
"说。"刘建国的声音很平静,但这种平静比愤怒更可怕,"从头到尾,给我说清楚。"
四个儿子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刘大海开口了。
"爸,事情是这样的……"他清了清嗓子,"您和妈走后的第一个月,家里的米吃完了,我们没钱买。"
"然后呢?"刘建国问。
"然后我就找您要了一千块。"刘大海说,"但是一千块很快就花完了,我们四个大人加一个孩子,一个月怎么也得两三千的开销啊。"
"所以你们就一直找我们要钱?"刘建国说。
"对……"刘大海点头,"可后来我们发现,您和妈每个月最多也就给三四千,根本不够花。"
"不够花?"张秀芳忍不住了,"你们四个大人,都不出去工作,光靠我们两个老的养活,还嫌不够花?"
"妈,我们也想工作啊。"刘二江接话,"可是现在工作真的不好找,而且工资又低……"
"别找借口!"刘建国打断他,"说重点,这些房子、车子,还有这些债,是怎么来的?"
刘大海深吸一口气,继续说:"2018年年底,我们实在没钱了,就想了个办法……"
"什么办法?"刘建国盯着他。
"我们……我们找村里的人借钱,说是您和妈在外面打工,让我们借点钱应急。"刘大海说,"大家看在您二老的面子上,都借了。"
"借了多少?"刘建国问。
"七八万吧。"刘大海说,"可这些钱很快也花完了。"
"花到哪里去了?"张秀芳问。
"生活啊,孩子上学啊,还有……"刘大海支支吾吾。
"还有什么?"刘建国追问。
"还有打牌,买游戏装备,买车……"刘小龙突然说。
刘建国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"继续说。"他说。
"2019年,我们欠的钱越来越多,村里的人开始催债。"刘大海说,"我们没办法,就想着把老房子拆了,盖新房子,然后用新房子抵押贷款。"
"可是盖房子要钱啊,你们哪来的钱?"张秀芳问。
"我们……我们找人借了高利贷。"刘二江小声说。
"高利贷?!"刘建国猛地站起来,"你们疯了?"
"爸,您别激动,听我说完。"刘大海赶紧说,"我们当时想的是,先借钱盖房子,等房子盖好了,再抵押贷款还高利贷,这样就能周转过来了。"
"然后呢?"刘建国问。
"然后我们就找人借了钱,把老房子拆了,盖了四栋新房。"刘大海说,"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多万。"
"一百多万?"张秀芳简直不敢相信,"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?"
"都是借的啊。"刘三山说,"有的是高利贷,有的是找亲戚朋友借的,有的是用您和爸的名义在银行贷的。"
"用我们的名义?"刘建国的声音在颤抖,"你们怎么用我们的名义?"
四个儿子都不说话了。
"说!"刘建国吼道。
"我们……我们伪造了您的签名。"刘大海终于说出了实话,"用您的身份证,办了贷款。"
刘建国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。
"你们……你们……"他指着四个儿子,说不出话来。
张秀芳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"你们怎么能这样?那是犯法的!"
"妈,我们也是没办法啊。"刘二江说,"我们不想一辈子这样窝囊下去,也想过好日子。"
"想过好日子就去工作!"刘建国吼道,"不是去借钱、去骗、去犯法!"
"可是工作哪有这么容易找?"刘三山辩解,"而且工资那么低,什么时候才能盖得起房子?"
"所以你们就走捷径?就去犯法?"刘建国气得浑身发抖。
"爸,您听我说完。"刘大海继续,"房子盖好后,我们本来想抵押贷款还高利贷的,可是银行说我们没有稳定收入,不给贷。"
"然后呢?"刘建国问。
"然后我们就找了民间借贷公司,把四栋房子都抵押了,贷了八十万。"刘大海说,"用这八十万还了一部分高利贷,剩下的钱,我们买了车。"
"买车?!"张秀芳简直不敢相信,"你们还有心思买车?"
"妈,我们也是想着,有了车,出去谈生意方便一点。"刘二江说。
"谈什么生意?你们谈成过一笔生意吗?"刘建国问。
四个儿子都低下头,不说话。
刘建国突然明白了:"所以这六年,你们就是靠借钱过日子,借新债还旧债,越欠越多?"
"嗯……"刘大海点头。
"那我和你妈寄回来的钱呢?"刘建国问。
"都用来还利息了。"刘大海说,"您不知道,这些高利贷的利息有多高,一个月就要还好几万。"
"你们……"刘建国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"爸,您和妈寄回来的钱,真的都用来还利息了。"刘小龙说,"我们没有乱花,真的。"
"没有乱花?"张秀芳指着满屋子的奢侈品,"这些是什么?"
"这些……这些是为了撑场面,让别人以为我们真的发财了……"刘三山小声说。
刘建国听到这里,彻底绝望了。
他瘫坐在沙发上,双手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抖动着。
六年了,他和妻子在城里拼死拼活地打工,省吃俭用,把钱一分一分地寄回家,以为是在帮助儿子们。
可没想到,这些钱,全都被用来还那些不该欠的债的利息。
而儿子们,用他的名义,借了两百多万的债。
现在,房子被抵押了,车子也被抵押了,债主随时可能来收房。
"现在欠多少?"刘建国抬起头,眼睛通红。
"连本带息……大概两百八十万。"刘大海小声说。
"两百八十万……"刘建国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。
这是一个天文数字,他和妻子干一辈子也还不起。
"爸,您别难过。"刘大海突然说,"我们已经想好办法了。"
"什么办法?"刘建国问。
"我们再找人借点钱,然后做点生意,很快就能翻本的。"刘大海说,"到时候不但能还清债务,还能赚大钱。"
刘建国听完,突然笑了。
他笑得很凄凉,很绝望。
"你们还没醒悟?"他说,"都到这个地步了,你们还在想着走捷径?"
"爸,这次不一样,我们找到了一个好项目……"刘二江说。
"够了!"刘建国突然站起来,声音如雷,"我不想再听你们说这些了!"
他转身走向门口。
"建国,你去哪?"张秀芳赶紧追上去。
"我去报警。"刘建国说。
"什么?"四个儿子都惊呆了。
"爸,您不能报警啊!"刘大海急了,"我们会坐牢的!"
"你们本来就该坐牢!"刘建国回头看着四个儿子,"伪造签名,诈骗,这些都是犯法的!"
"可我们是您儿子啊!"刘二江喊道。
"就是因为你们是我儿子,我才要报警!"刘建国说,"我不能再纵容你们了,再纵容下去,你们就彻底完了!"
"建国……"张秀芳拉着丈夫的手,眼泪直流,"他们是咱们的儿子啊……"
"我知道。"刘建国说,"但正因为是儿子,我才要救他们。"
"报警就是救他们?"张秀芳不理解。
"对。"刘建国说,"让他们受到法律的惩罚,或许能让他们醒悟。再这样下去,他们迟早要走上绝路。"
说完,他拿起手机,拨打了110。
09
大年三十,本该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,可刘家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——债主们。
警察还没到,债主们就先来了。
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姓赵,是当地有名的放贷者。
他带着五六个人,气势汹汹地走进院子。
"刘大海,出来!"赵某某喊道。
刘大海战战兢兢地走出来:"赵哥,您怎么来了?"
"我怎么来了?"赵某某冷笑,"今天是还款的最后期限,你忘了?"
"赵哥,能不能再宽限几天?"刘大海陪着笑脸。
"宽限?"赵某某拿出一沓欠条,"我已经给你宽限三个月了,你答应我年前一定还,现在都大年三十了,钱呢?"
"我……我正在想办法……"刘大海说。
"想办法?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?"赵某某指着四栋楼,"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,这房子我就收了。"
"不行!"刘大海急了,"赵哥,您再给我点时间……"
"没有时间了!"赵某某说,"按照合同,你要是还不上钱,这房子就归我。"
这时,又来了几拨债主。
有村里的亲戚,有镇上的朋友,还有其他放贷公司的人。
他们都是来要账的。
"刘建国,出来!"
"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!"
"今天必须给个说法!"
院子里挤满了人,场面一片混乱。
邻居们也都围过来看热闹。
"刘家这是怎么了?"
"听说欠了好多钱,债主来要账了。"
"活该!那四个儿子就是败家子!"
"可怜刘建国两口子,在外面辛苦打工六年,没想到家里被败成这样。"
议论声此起彼伏。
刘建国站在人群中,感觉无地自容。
他这一辈子,老实本分,从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。
可现在,却因为四个不孝子,欠了一屁股债,被债主堵在家门口。
"各位,听我说。"刘建国站出来,对着所有债主鞠了一躬,"这些债,都是我儿子们欠的。我作为父亲,有责任。"
"你知道就好。"赵某某说,"那你说怎么办?"
"我……我手里有十五万,可以先还一部分。"刘建国说,"剩下的,给我时间,我慢慢还。"
"十五万?"赵某某冷笑,"我一个人就借了八十万,你拿十五万打发我?"
"赵哥,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。"刘建国说,"这是我和老伴六年打工攒下的养老钱。"
"养老钱?"赵某某说,"那你儿子欠的债怎么办?"
"我慢慢还。"刘建国说,"我可以继续出去打工,一点一点还。"
"你都六十了,还能打工多久?"赵某某说,"不行,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,要么拿钱,要么我收房。"
"收房……"刘建国喃喃道。
这时,警车的鸣笛声响起。
两辆警车停在院门口,几名警察走了进来。
"怎么回事?"领头的警察问。
"警察同志,我报的警。"刘建国说,"我儿子们伪造我的签名,用我的名义借了高利贷,现在欠债两百多万。"
警察听了,拿出本子记录。
"有证据吗?"警察问。
"有。"刘建国把那些借据、欠条、合同都拿出来。
警察仔细查看,发现很多文件上的签名确实有问题。
"这些签名都是你本人签的吗?"警察问刘建国。
"不是,都是我儿子们伪造的。"刘建国说,"我从来没签过这些东西。"
"如果属实,这是诈骗行为。"警察说,"你儿子们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。"
四个儿子听到这话,脸色都变了。
"爸,您不能这样……"刘大海跪了下来,"我们错了,我们真的错了,您别报警,我们会还钱的……"
"你们拿什么还?"刘建国指着四栋楼,"这些房子都是抵押的,随时会被拍卖。你们自己不工作,拿什么还钱?"
"我们……我们可以出去打工……"刘二江说。
"现在知道打工了?"刘建国冷笑,"早干嘛去了?"
警察说:"这个案子需要详细调查。如果确认存在诈骗行为,你们几个都要配合调查。"
"警察同志,我们愿意配合。"刘建国说,"但我有个要求。"
"什么要求?"警察问。
"这些房子,能不能不要拍卖?"刘建国说,"这是我家的宅基地,是祖上传下来的。"
"这个要看具体情况。"警察说,"如果房子是用非法手段获得的,可能需要拍卖还债。"
刘建国听了,心如刀割。
祖宅没了,家没了。
可这又能怪谁呢?
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。
因为溺爱,因为心软,因为不忍心看儿子们吃苦,所以才把他们惯成了这样。
10
春节过后,刘家的事情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。
警方经过调查,确认刘家四兄弟存在伪造签名、诈骗等违法行为。
不过考虑到他们是初犯,而且愿意主动认罪,法院从轻处理,给了他们缓刑,但必须承担还债的责任。
四栋房子被法院拍卖,卖了一百五十万,还清了一部分债务。
三辆车也被拍卖,卖了四十万。
但这些钱加起来,还不够还所有的债。
还欠九十万。
法院判决,刘家四兄弟必须在三年内还清这九十万,否则将承担法律责任。
这一次,四个儿子真的慌了。
房子没了,车子没了,什么都没了。
他们终于意识到,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刘大海第一个去镇上找了份工作,在一家工厂当工人,月薪五千。
刘二江也放下了游戏,去县城的一家物流公司当搬运工,月薪四千五。
刘三山终于不再挑三拣四,在建筑工地当小工,月薪六千。
只有刘小龙,主动找到父亲,跪在地上哭着说:"爸,对不起,都是我们不好。"
刘建国看着最小的儿子,心里五味杂陈。
"起来吧。"他说,"知道错了就好。"
"爸,您和妈别回城里打工了。"刘小龙说,"您们年纪大了,身体要紧。这笔债,我们自己来还。"
刘建国摇摇头:"我和你妈还能干几年,能帮就帮一把吧。"
"不用了,爸。"刘小龙坚定地说,"您和妈已经为我们付出太多了。接下来的路,我们自己走。"
这是刘建国第一次从儿子口中,听到这样的话。
他突然觉得,小儿子长大了。
2025年春天,刘建国和张秀芳没有回城里打工。
他们在村里租了一间小房子,靠着十五万养老钱,过着简朴的生活。
刘大海、刘二江、刘三山在外面打工,每个月都会把一部分工资寄回来还债。
只有刘小龙,辞掉了工作,专门回来照顾父母。
他在镇上找了份工作,每天早出晚归,工资不高,但他从不抱怨。
下班回来,他会给父母做饭,陪他们聊天,帮他们按摩。
"小龙,你这孩子,终于懂事了。"张秀芳看着小儿子,眼眶湿润。
"妈,是我以前不懂事,让您和爸受苦了。"刘小龙说,"以后我会好好孝敬您们的。"
刘建国看着小儿子,心里既欣慰又难过。
欣慰的是,至少有一个儿子醒悟了。
难过的是,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,才换来这个结果。
一年后,刘家的债务还清了一半。
刘大海、刘二江、刘三山也都变了,他们不再好吃懒做,开始认真工作,踏实生活。
虽然日子过得清苦,但至少,他们终于学会了自食其力。
可是,刘大海、刘二江、刘三山心里,始终对父母有怨气。
他们觉得,如果不是父亲报警,事情不会闹得这么大。
如果不是父亲非要拆穿他们,他们或许还能继续周转下去。
只有刘小龙明白,父亲做的是对的。
2026年春节,刘家四兄弟都回来了。
可气氛却很压抑。
刘大海、刘二江、刘三山对父母很冷淡,吃完饭就走了,连话都不想多说。
只有刘小龙留下来,陪着父母。
"爸,他们还在怨您。"刘小龙说。
"我知道。"刘建国叹气,"但我不后悔。"
"我明白您的苦心。"刘小龙说,"如果当初不这样做,我们四个都会毁了。"
刘建国看着小儿子,欣慰地笑了。
至少,他没有白费心血。
至少,还有一个儿子懂他。
2027年,刘建国七十岁,张秀芳六十八岁。
两个老人白发苍苍,身体每况愈下。
刘小龙辞掉工作,专心在家照顾父母。
"小龙,你这样不行,你还年轻,要有自己的生活。"刘建国说。
"爸,照顾您们就是我的生活。"刘小龙说,"我不会丢下您们的。"
刘建国听了,眼眶湿润了。
这些年的辛苦,这些年的付出,终于有了回报。
虽然只有一个儿子,但足够了。
一个懂得感恩的儿子,胜过四个白眼狼。
那年冬天,村里下了一场大雪。
刘建国和张秀芳坐在暖炉旁,看着窗外的雪景。
"秀芳,你说咱们这辈子,值不值?"刘建国问。
"值不值,都过来了。"张秀芳说,"至少小龙懂事了,咱们也算有个依靠。"
"嗯。"刘建国点头,"咱们这辈子,最大的错误,就是太溺爱孩子了。"
"是啊。"张秀芳叹气,"舍不得让他们吃苦,结果把他们惯废了。"
"不过,也不算太晚。"刘建国说,"至少小龙醒悟了。其他三个,说不定哪天也会想明白的。"
"但愿吧。"张秀芳说。
窗外,雪越下越大。
小龙从外面买菜回来,满身的雪花。
"爸妈,晚上吃饺子。"他笑着说,"我包给您们吃。"
"好。"刘建国笑了,眼角有了皱纹。
这一刻,他觉得,这些年的苦,都值了。
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:
溺爱不是爱,是害。
真正的爱,是让孩子学会独立,学会承担,学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。
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但至少,他救回了一个儿子。
这,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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